温酒醉看花月白

企业高管喻×银行职员黄

一块6k字的平淡小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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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你家喻总来啦！”

挂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九点，营业室里依旧是一副灯火通明的景象。只是平日里总是欢声笑语仿佛在说群口相声的众人，此时都是一脸认真而凝重的表情，整个屋子里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

而郑轩的这一嗓子打破了这种平静。

黄少天从几沓没处理完的票据中抬起头来，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看到了他家喻总——今天降了温，喻文州穿了那件最厚的呢子外套，还围上了黄少天送的那条格子围巾。

正所谓“吃人家的嘴软”，就在两小时前，营业室的众人刚刚狼吞虎咽地吃光了喻文州赞助的豪华外卖套餐，因此还没等黄少天有什么反应，这一帮老老少少就纷纷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没节操地跑过来抱人家大腿了。

先发话的是放下了前辈身段的魏琛：“文州又来接少天下班啦？唉，这年底就是烦人，每天让人加班我这心里都过意不去了……少天啊，你赶紧收拾收拾跟人回家，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刚喊了一嗓子却还嫌不够八卦的郑轩：“喻总来啦，谢谢喻总的晚饭啊，黄少刚才一直念叨你呢！”

刚来两个月就已经被同化了的卢瀚文：“是啊喻总你快接黄少走吧，也没剩下多少活，我们收尾就可以啦。”

难得被抢了话头的黄少天：“……你们这样让我很惶恐。”

喻文州的声音通过玻璃上的扬声器传了进来：“没关系的，还是工作要紧。”

黄少天正要表示赞同，就见郑轩关了扬声器，拉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黄少，喻总可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男朋友——啊呸，我说的这叫什么话——我的意思是，他也是咱们大家的重要客户，陪客户跨年也是你的工作嘛对不对！”

魏琛在一旁点了点头：“郑轩说得没错。”

而卢瀚文直接签退了黄少天的柜员号，没再给他拒绝的机会。

于是，本以为自己要在工作岗位上迎来新一年的黄少天，就这样被喻文州提前解放了。

整个12月对于金融行业来说都是十分疯狂的。这一个月里黄少天几乎是连轴转，全靠一口鸡血撑到了现在，连睡梦中都是处理不完的各种业务。

坐上喻文州的车，黄少天突然就发现了那股从身体深处涌出来的疲惫感。加班时也一直挺直的后背此时就像是被抽走了支撑，他整个人瘫在副驾驶上，半边脸都靠在了带着凉气的车窗玻璃上。

一只带着温度的手伸过来，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在他的肩颈处揉了揉：“想吃点什么吗？”

黄少天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转过头来望向了喻文州：“两小时前刚吃过你点的大餐。”

然而还没等喻文州拆穿，黄少天自己先破了功：“好吧好吧我不装了，反正你也知道我加班的时候吃不下什么东西……那让我想想吧。”

黄少天透过车窗向外望去，先是望见了主干路上那一排缠绕着银白色霓虹灯的行道树。这里接近闹市，即使天气很冷，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也还是熙熙攘攘，看起来十分热闹。

可能是被这样的氛围感染，黄少天有了决定——吃火锅。

两人最后选择了一家新开的重庆火锅店。这家店最近人气很旺，好在已经过了饭点，没怎么排队就有了空桌。

黄少天的胃早就被火锅的香味给唤醒了，他刚一坐下就直奔主题：“要九宫格吧！”

喻文州提醒道：“你的嗓子还在发炎。”

“没关系的，”黄少天眨巴眨巴眼睛，伸手去够喻文州面前的菜单，“吃得开心才能好得更快。”

喻文州把菜单往自己这边拽了拽：“不行，要鸳鸯锅。”

“九宫格！”

“鸳鸯锅。”

路过的服务员一个没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这才惊觉自己有多幼稚的两个人一起收了声。而就趁着这个空档，喻文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笔在“鸳鸯锅”那一栏画了个勾。

黄少天：“……喻总你还能更幼稚一点吗。”

喻文州对此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作为家属，我有这个义务。”

菜品很快就上齐了。在猛吃了几块肉之后，黄少天终于恢复了一点元气，靠着椅子仰天长叹了一声：“靠，真是累死老子了。”

“文州我跟你说，”他又挣扎着坐起来，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今天营业室的业务超多，中午他们换班吃饭，我亲耳听到一个客户对郑轩说了句‘你们还吃饭啊’，郑轩被气了个半死，我们全都无言以对了。”

“然后还有一个对公户的法人亲自拿着支票来取现金，结果看了眼那张支票我差点没吐出一口血。”黄少天捂着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那大写金额写得如同狂草，财务章和法人章都印得糊成了一片，然后他脾气还挺冲——我就特别想问问他，他这是偶像剧看多了留下的后遗症么？以为现实中的总裁们都是大笔一挥随便就能写出张支票的？”【注1】

喻文州刚要答话，就见放在手边的手机突然怒刷存在感，十分敬业地连带着整个桌子都震了起来。

喻文州接起电话，三言两语解决了问题，继续起刚才的话题：“年底都不好过。今天我们一个小姑娘还被甲方给气哭了。”

“我去，这么过分！”黄少天忿忿不平地吃了块肉，“然后呢？”

喻文州一摊手：“然后我们决定这单生意不做了。”

黄少天被这扬眉吐气的处理方式惊呆了，抬手冲喻文州一抱拳：“少侠真乃江湖豪杰，在下佩服。”

“没你想的那么任性。”喻文州笑了起来，“这件事其实就只是个导火索——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承认自己有些护短，看不了自己人被欺负。”

黄少天长叹一声：“如果领导们都像你这样，我的职业生涯会愉快很多。”

就在这时候，喻文州的手机又震了起来。

已经煮好的鱼丸在火锅汤中忽隐忽现，黄少天一边用筷子去夹，一边用余光看着他家日理万机的喻总接起了电话，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爽——看这个架势，他们是没法安安静静地过个跨年夜了。

谁知他刚有这个念头，就听见喻文州对电话那边说道：“对，就这样……每种预案我都提前发下去了，大方向和往年的没什么出入……今天我有些私事，一会儿可能联系不上，按照预案办就可以，不需要请示。”

喻文州挂了电话后直接关了机，然后一筷子夹起了那只跟黄少天搏斗了半天的鱼丸，放进了黄少天碗里。

黄少天目瞪口呆：“喻总，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喻文州：“没问题的。”

黄少天还是有些担心：“真的没问题？”

喻文州略带无奈地一笑：“真的没问题——少天，我难得任性一次，你就别再动摇我了好不好？”

在火锅缭绕的热气中，黄少天笑得如同一株被太阳晃晕了的向日葵，一边笑还一边有点不好意思：“还好你们公司的人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要不然大概会觉得我是个祸国妖妃？”

喻文州歪了歪头：“知道了也没什么吧，毕竟我每天按时到岗，不迟到不早退，虽然的确是沉迷于爱妃美色，但也并没有‘从此君王不早朝’。”

黄少天巧妙地抓住了重点：“爱妃？”

喻文州不假思索地改口：“皇后。”

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说到这个，”黄少天笑着笑着突然想了什么，“我们个金部的老总，只是听说我跟你‘私交不错’，就私下里找我谈话，暗示我能不能让你把公司的一些资金暂时放在个人卡里几天，给我们充一下年底存款的数……这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咱俩的关系，还不一定会脑补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来……比如霸道总裁家的金丝雀？”

喻文州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伶牙俐齿的金丝雀。”

黄少天眯了眯眼睛：“那喻总见过什么样的金丝雀啊？”

“没见过金丝雀，就见过一只小豹子。”喻文州说着又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肉，“爱吃肉的那种。”

黄少天心满意足地叼起这块肉，觉得这些天的心累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满眼的粉红色泡泡。

跨年夜的晚餐就在这一堆粉红色泡泡里结束了。

吃饱喝足被勾起了兴致的黄少天不愿意回家，非要拉着喻文州找个地方辞旧迎新。喻文州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带他去了靠海的一个小山丘。

这座山并不算高，车绕着盘山公路开了几分钟就到了山顶。山顶有一座信号塔，塔前是一大片平地。从这个高度往下望去，半个城市的万家灯火和不远处的海面尽收眼底。

“唔，这是要看跨年夜的夜景？”黄少天摇下车窗，探出头看了看，“还是说我们要在这一年最后的时刻里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零点的时候会有一场烟火表演。”喻文州答道，“我之前还以为你吃完饭会直接回家睡觉，所以事先没有准备，能舒舒服服看烟花的地方全都被订满了。刚才我突然想到了这里，觉得这里的视野应该挺好的。”

黄少天把脑袋缩回车里，在车座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现在距离零点还有一个多小时。雪是没有的，月亮和星星倒是都在，我们还真是可以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说到这里，他往喻文州身边凑了凑，眼角眉梢间都是明亮的笑意。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在围观黄少天和那个无理取闹的客户。喻文州有点看不下去，本想上前去帮着说句话，却发现黄少天战斗力超群，不卑不亢、引经据典、善用修辞，以一己之力把无理取闹的对方气得差点吐血三升。

那个伶牙俐齿的模样，还真是让人过目不忘。

“不仅记得这个。”月光下，喻文州的声音显得格外柔和，“还记得有一次我随便看了看你们摆在外面的贵金属，然后就看到你在柜台后面偷偷摇头。”

“求别提。”黄少天噗的一声笑出来，“魏老大要是知道还曾经有过这么一出，肯定会骂我见色忘义胳膊肘往外拐的。”

黄少天笑着笑着，突然收敛了神色，郑重其事地看着眼前人：“几年前，我是真的没想到能和你在一起。”

“或者换个说法，”他继续说道，“是没想到我的生命里会出现像你这样的人。”

听了这句明显是长篇大论的开场白，喻文州抬手揉了揉黄少天支棱着的头发：“后备箱里有酒，要喝点吗？”

黄少天颇有兴致地点点头，然后便下了车跟喻文州一起去翻后备箱。

为了方便下山，车头的方向是正冲着信号塔的，车尾则是面向着山下的夜景。黄少天接过喻文州递来的一罐酒，又看了看眼前的风景，思索两秒后坐在了后备箱里。

“车里太闷了。”黄少天冲喻文州招了招手，“反正这里背风，我们干脆在这里等零点吧。”

喻文州感受了一下周遭的温度，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给黄少天围上，这才坐在了他身边，和他一起看向夜幕下的海天一线。

“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有点矫情，文州，你做好准备啊。”

喻文州做了一个“竖起耳朵”的动作，示意黄少天继续往下说。他的眼中映着山下星星点点的灯火，还有一片快要溢出来的温柔。

“旁人可能感觉不到，其实我是个间歇性很丧的人。”黄少天说着打开了手中的那罐酒，“比如说会偶尔纠结一下人生的意义。就像十二岁时意识到自己等不来霍格沃茨的猫头鹰，十五岁时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不了蜘蛛侠……总之，越长大越明白，自己不过就是普通世界中的普通人，生活不是爆米花电影，我也没法爆发个小宇宙就解决一切问题。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我们都是宇宙中的微尘【注2】，我只是自己人生中的主角。”

喻文州望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你也是我人生中的主角。”

“文州，你……”黄少天捂住脸，微微抽了口气，“你能不能别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我怕自己会把持不住产生什么不能过审的想法。”

“这个天气恐怕不太行。”喻文州居然还一本正经地接了下去，“如果你喜欢，夏天的时候我们可以考虑——”

黄少天这回彻底红了耳根：“喻文州！”

喻文州微微笑了笑，不再逗他，用手中的易拉罐跟黄少天碰了个杯。

“毕业时导师送了我五个字，博学以济世。”黄少天喝了一口酒，把目光移向了头顶的星空，“然后呢，我一腔热血地踏入社会，被现实劈头盖脸地教育了一番——这几年我逐渐意识到，自己既不博学也没法济世，在所谓时代的洪流中能渡得了自己就已经要拼尽全力了。”

“但人生总还是要有点追求的嘛。”黄少天笑了笑，“我想了很久，最后总结了一下，我追求的大概就是‘自由，平等和爱’。自由和平等大抵实现得差不多了，然后我就遇到了你。”

“而且你这人不仅哪哪都好，居然还喜欢玩荣耀。”黄少天补充道，“我们绝对是行业中的一股泥石流——别人约客户出去都是找什么适合商务会谈的餐厅，而我是去找环境最好的网吧包房。”

“感谢荣耀。”喻文州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们能有今天，荣耀功不可没。”

“如果真的存在平行时空，没准哪个时空的我们会是职业电竞选手呢。”黄少天依旧望着头顶上那片不知是从多少光年之外传递过来的星光，“我适合冲锋陷阵，你适合运筹帷幄，也许我们会是最好的队友。”

喻文州轻叹了一声：“听上去会是很好的人生。”

黄少天收回目光，看着微光下喻文州侧脸的轮廓，觉得心口微微有些发烫。

他凑到喻文州耳边喃喃低语：“现在就是很好的人生了。”

能遇到喻文州，就是他能想象到最好的人生了。

这话说得有些矫情，但的确是这么回事。

目前黄少天才活了二十多年，却觉得自己的心理年龄远不止这些。工作了没几年，他便觉得自己忙忙碌碌、一身风尘，一些棱角被打磨光滑，却又抱着另一些棱角强硬地不肯妥协。他一边明朗地活着，期待着看不见的未来，一边又间歇性垂头丧气、疲惫不堪，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矛盾体。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他在这转瞬即逝的人世间奔波，每当停下脚步时都会有些自我怀疑，直到他遇到喻文州——就好像是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盔甲，过往的风尘仆仆都有了意义，未来的山长水远都有了勇气。

喻文州看了看靠在自己右肩的黄少天，把易拉罐转移到了左手，然后喝了一口酒。

“少天，”他轻声说着，“现在该轮到我发表感言了吧？”

“遇到你的时候，正好是我目前为止经历过的最低谷。”喻文州的目光仿佛越过了眼前种种落在了几年前，“你可以想象一下，就和那些狗血商战剧的剧情差不多，我被扔在了一个焦头烂额的烂摊子中，还要处处提防身边的一切。然后我遇到了你。”

“之前没跟你提过，是怕你误会什么。你的存在并不只是在困境中才有意义，你的存在于我来说每时每刻都有意义。”

“人生实苦，”喻文州继续说着，那语句渐渐与黄少天所思所想的不谋而合，“但你是彩虹糖的味道。人们说爱情既是软肋也是盔甲，这话一点也不错。你就是我的盔甲。”

黄少天的手腕上戴着喻文州送的一块手表，此时它的秒针依旧在尽职尽责地转着圈，并不打算为即将溜走的这一年做丝毫停留。而在这一年的最后时刻，他们两人仿佛说尽了相识以来最为矫情的话，同时沉默了半晌。

片刻后，黄少天把喝光了的易拉罐扔回身后的袋子，打破了这沉默。然后他便用空出来的双手一把抱住了身边的人。

“喻文州，我可真是……太喜欢你了。”

喻文州轻轻拍了拍黄少天的后背，回应了这个拥抱：“我也一样。”

黄少天用毛茸茸的头发蹭了蹭喻文州的侧脸，又抬起头笑嘻嘻地看向他。四目相对，喻文州好像在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看到了细碎的光。

他的手抚上黄少天的脸颊，又忍不住描摹了一下那副眉眼的轮廓，然后珍之重之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实在太过温柔，所以格外煽情。黄少天蜷缩起手指，觉得自己的理智被一点点抽离，沉溺在了一个名叫喻文州的深海里。

就在这时，只听“嘭”的一声，一团硕大的金色烟火在离他们不远的夜幕中炸开，片刻后便星落如雨，拉开了这场跨年烟火的序幕。

黄少天的理智回笼，睁大了眼睛看向头顶的烟花：“不是吧，怎么离得这么近？”

片刻后他便恍然大悟——他隐约记得这座小山在夜间是不对外开放的，不然这么好的观景平台，不会只有他们两个人想到。

喻文州看出他在想什么，笑着眨眨眼：“恰巧认识这里的承包人，刚刚跟他打过招呼了。”

耳边充斥着烟花的声响，各色的光点拖着尾巴冲上天空，又轰轰烈烈地绽放到极致，晃得夜空亮如白昼。

黄少天握住了喻文州的手，感觉到对方的指腹在自己手背上轻轻蹭了一下。

又是新的一年了。

就算人们都是宇宙中的微尘，那也该是有血有肉有温度的微尘——这些微尘会找寻自己的意义，年节也是这意义中的一部分。

    就算人生如逆旅，也要和所爱之人欣赏沿途的风景，才不枉自己远道而来的这一身风尘。

“有什么新年愿望吗？”喻文州忽然问道。

“新年愿望？”黄少天望着夜色中的满目流光，第一次有了一个和自己已经没多大关系的愿望。

 

“那就希望每个人在这忙忙碌碌的人世间，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盔甲吧。”

 

—END—

 

注1：现实中的现金支票是需要加盖财务章和法人章的，因为需要系统自动验印，所以盖的章必须要清晰，而且字迹也不能潦草。偶像剧里大笔一挥写支票的情况是不存在滴。

注2：出自李银河老师的《我们都是宇宙中的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