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醉看花月白

（13）

喻文州披了件外衣便往门外走，路过书桌时停了一下，把墙上挂着的剑拿了下来。

他随手施了个小法术把它藏了起来，以免让自己看起来过于显眼——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带着这把已经沉寂了二十年的剑。

寒假近在眼前，喻文州的确想在黄少天回家前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掉，但这两个月以来他们只能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始终没能和这只妖见上一面。偏偏在今天，叶修和苏沐橙回上天庭汇报工作去了，这只妖找上门来了。

看起来似乎是故意的。

“这又是何苦呢。”喻文州轻叹了一声。

自从他发现想要兴风作浪的其实是当年庙门口那株桃树，他的心态就发生了一些变化。

当年刚飞升的时候，黄少天总是喜欢拉着他去欣赏各个地方为他们俩建起来的神庙。这座城市当年还只是个小村庄，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看到一棵桃树斜倚在庙门口，开了满树繁花。

黄少天还曾经试着用这棵树的花瓣酿过酒，结果不知在哪道工序上出了问题，酿出来的酒又酸又涩，被满天神佛都嫌弃了一遍，最后还是他这个做师父的假装面不改色地喝下了肚。

这座庙连带着门口这棵树，经过几代人的维护和修缮，已经安然度过了几百年的风雨。喻文州每次路过这里时看到的都是陌生的面孔，但这个山头、这座庙和这棵树，始终都是熟悉的模样。

直到二十年前的那一天。

那场火被扑灭后，喻文州便陪着黄少天直接回上天庭去了。后来他回到这个地方做了超度魂灵的法事，却忽略了那棵惨遭波及的桃树其实早就在几百年的光阴里形成了自己的意识，变成了天地间的一个小精怪。

那场法事超度的只有凡人的魂灵。

想来那一缕残魂在人世间漂泊无依，不知该有多委屈。

北方城市的冬夜向来是安静的，唯有昏黄的路灯伫立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两旁。喻文州一路走过明明暗暗的光影，最后在学校的北门外停下了脚步，试着在寒风中捕捉那一丝气息。

喻文州想得很清楚——再怎么法力高强，这只妖也破不了他在学校里设下的阵，而这个时间黄少天肯定正在寝室里睡觉。在“保证黄少天的安全”这个大前提下，他希望跟这只妖好好谈一谈。

正想着，他察觉到左前方的空气似乎有一丝波动，于是便追了过去。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身着淡粉色长裙的少女。

“当年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喻文州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想的哪样？”那少女轻笑了一声，转过身不去看他，“你们这些神仙，哪个不是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的，又哪里在乎过我们这些东西的命。”

“少天是在乎的。”喻文州又往前走了两步，“你应该知道的，少天当时只是设了个结界想吓唬他们一下，权当给他们一个教训，怎么能想到之后会失了火？更何况他做这些都是因为——”

“我不想听！”少女猛地拔高了音量打断了他的话，“你们上天庭也不过是个笑话，说什么贬他下来历劫，结果呢？分明就是下凡来玩的嘛。”

反驳的话刚到嘴边，喻文州突然觉得心头一紧。

顺着风向，不远处传来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所以呐，黄少天同学，你不打算尽快结束自己的单身生活吗？”

柳丝清刚讲完一个微博上有关单身狗的段子，在黄少天颇为捧场的笑声中半是总结半是试探地问道。

“我是有这个打算的，毕竟我心里早就有喜欢的人了。”黄少天借机说道，“那个人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比我大了几岁，长得特别好看性格又特别好，我爸妈也很喜欢他。虽然现在我还没追到手，但肯定也快了——我去，什么鬼？？？”

原本空无一人的马路上突然冲出了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气势汹汹，而且直奔他们而来。

出于保护女孩子的本能，黄少天挡在了柳丝清身前。

喻文州追过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就那么一愣神的功夫，那道淡粉色的身影已经移动到了黄少天身边。

黄少天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掀翻在地。片刻后他便翻身爬了起来，一手推开吓呆了的柳丝清，一手捡起了地上一根木棍。

这套动作无比自然流畅，就好像是早就融进了他骨血里一样。

那人手中拿的不知是什么兵器，瞬间就已经出了几招。黄少天顺着本能用手中的木棍招架起来，虽然很是吃力，却也一时稳住了局面。

这时他才看清了，这个突然冲出来跟他打架的竟然是个年轻女孩子。

黄少天震惊了。

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姑娘是谁，怎么看起来跟武侠小说里那样一身武艺？更重要的是，他可以肯定自己从小到大都没学过什么功夫，为什么现在拿了根木棍就像拿了把剑，一招一式居然还有模有样？

他是不是在复习高数的时候睡着了，此时此刻正在做梦？

“少天！”

听到喻文州的声音，黄少天整个人都是一震。下一秒钟，他看到有一个什么东西冲他飞了过来，便下意识地后跳了一步，抬手接住了。

黄少天低头一看，发现手中拿的正是那把一直挂在喻文州墙上的剑。

“我的哥啊这是什么情况？”黄少天一边喊着一边躲开了又一次攻击，“你快告诉我这是在做梦，是做梦对吧！！这姑娘是谁啊，我招她惹她了啊？！我是读过什么武林秘籍吗我为什么会武功啊？！还有你给我一把拔不出来的剑有什么用啊啊啊！！”

谁知他手上刚一用力，居然就将这把始终没有出鞘过的剑拔了出来。

那剑身晶莹剔透、光华流转，仿佛一块削铁如泥的坚冰——

是冰雨！

那女孩停住了动作，抬起衣袖遮挡这一瞬间迸出的光芒。黄少天怔怔地看着手中握着的剑，只觉得脑海中闪过了一幕幕他抓不住的画面，让他突然间头痛欲裂。

这时喻文州已经冲到了黄少天身边。他挡在黄少天身前，指尖捏了个诀将那少女模样的树妖推到了几步之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树妖看着他们笑了起来，“喻文州，你不可能永远护着他的，你护不住他的！”

“你尽管试试看，”喻文州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朔风似的凛冽，“看我能不能护得住他。”

“试试便试试！”

话音未落，一阵花瓣雨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片片锋利如刀，带着扑鼻的桃花香。喻文州顾不上其他，下意识地回身搂住了黄少天，用周身的气场挡住了大部分花瓣。

似乎是片刻之后，整个街道便安静了下来。

在这不同于以往的静谧之中，黄少天紧闭着双眼倒在了喻文州的怀里。

而那一身长裙的少女不知所踪。

黄少天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木质的屋顶，上面绘制着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古画。

他盯着那屋顶瞪了很久，依旧没思考出今夕是何夕，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是在赶集，只好挣扎着爬了起来，拍掉了身上沾着的尘土。

再抬起头时他才发现，眼前是一个神台，上面有一尊站立的神像。

那神像一身宽袖道服，腰间还挂着一把佩剑。想来当年制作的工匠也是花了不少心血，将这神像的脸庞雕刻得栩栩如生——眉眼温润，面容沉静又带着些笑意，叫人看了便觉得除了尊敬之外还平添几分亲切。

可是当黄少天看到这张脸时，整个人有了一种被雷劈中的感觉。

这是一张他几辈子都忘不了的脸。

喻文州的脸。

—tbc—

之前出现过的神像现在又出现啦。

大概还有两章就要完结了*。٩(ˊωˋ*)و✧